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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故交決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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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睿罵得激動不已, 連許崇都聽不下去,上前按住他, 勸他不要再說:“世子,此處人多口雜,又是佛門清靜之地……”

“你一個敗將之子, 憑什麽對本世子指手畫腳?!”

他怨憤滿腔,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在針對他,都對不起他,連罵許崇, 都是追著他心中的隱痛罵, 絲毫不留情面。

王萱冷冷盯著他,烏沈沈的眸子透不進一絲光芒,那眼神陌生極了, 蕭睿恍惚覺得, 眼前這個人他從未熟悉過, 好像從前歡笑的時光,都變成了泡影。

“皎皎……”

蕭睿慌了,伸手去拉王萱的袖子,被她無情甩開,又想用手去觸摸她的臉, 王萱怒不可遏, 反手一揮,給了蕭睿一個響亮的耳光。

空氣凝固,片刻不停的蟬鳴都停歇了。

“蕭睿, 從今以後,就當我王萱從未認識過你,你不再是我的朋友。”

王萱說完,拽著發楞餵魚的裴寄,兩個恍恍惚惚的妹妹,離開了偏殿。

許崇伸出手,想要叫住她:“皎皎——”

蕭睿是什麽脾氣,他再清楚不過了,說話口無遮攔,從來不知粉飾,王萱也很明白蕭睿今天這些話是在沖動之下說的,但她還是生氣了,從前蕭睿冒犯了她本人,她都是一笑置之。因為他們四個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,許崇總覺得,王萱應當對他們兩個有所不同才是,可今日看來,她心底已經對兩人畫了一條底線,這條線,誰也不能越過去。

是那個人,那個覬覦皎皎已久的人。

“蕭睿,你今天說的話,太過了。”許崇嘆著氣,蕭睿畢竟是他唯一的同性好友,年少時的所有一切,都與他分享過,就連愛慕的人,都是同一個。

蕭睿茫然無措,一滴淚水忽然落在他的手背上,炙熱得嚇人,他也明白了王萱反目的原因,人生第一次覺得,自己完完全全被拋棄了。

“王萱,我會讓你後悔的!”

王萱走遠了,還覺得心底有氣,蕭睿一直不知道什麽叫做分寸,從前他說些胡話冒犯了她,王萱看在元稚的面子上,全都容忍了,今天他竟然那樣詆毀先生,這是王萱無法忍受的。

裴寄道:“沒想到嘉寧這麽關心和維護我們裴氏,改天我一定寫封信,告訴阿耶,京都裏有位年輕貴女,十分仰慕他,讓他收你做關門弟子,如何?”

他說完,竟然還自顧自大笑了起來。

王蘋和王荔一臉無語地看著他。

王萱睨他一眼,還帶著方才甩蕭睿一耳光的氣勢,裴寄立刻站直了,閉緊嘴巴不敢說話,不過片刻後,他又歪著身子,小心試探道:“我……我定了素齋……還吃……吃嗎?”

王荔的肚皮適時地“咕咚”一響,臉蛋兒漲得通紅。

此時已近午時,是該用膳的時候了。裴寄吃喝玩樂樣樣精通,性格開朗,像個小孩子,心底存不住事,當然也不記仇,他這麽一插科打諢,又有王荔天然的絕妙配合,幾人被蕭睿打攪的心情立刻變好了,不一會兒,就又說笑無忌,討論著等會兒會吃到什麽好吃的。

王萱當然不會破壞大家的心情,笑了笑,與三人道:“許久未來大報恩寺,我先去同阿娘說會兒話,問候一下智遠方丈,你們先去。”

裴寄在前頭蹦蹦跳跳已經快跑遠了,開心地笑著:“去吧去吧,我們在清風齋天一號等你!”

王荔也跟著跑了,想必是要去同他搶頭筷:“阿姊快來!”

剩下一個懂事的王蘋,挽著王萱的手要陪她一起去祭奠盧氏,王萱不想好好的出游變成哭哭啼啼的念舊,便說:“你也同他們一道去吧,我有卷碧和倚翠陪著,無礙。”

王蘋點點頭,懂得她的心思,也走了。

去供奉盧氏靈位的小祠堂的路,王萱從小到大,走過無數次,但這一次,她的腳步中帶著些許雀躍和期盼,好似要去同一位親密友人分享心事。

中庭深深,藤蔓花枝交雜,小院清幽,一條小徑通向古樸雅致的禪房,王萱的木屐在青石板路上“噠噠”作響,像是和諧的樂章。

梵香裊裊,竹簾隔斷了王萱與外間,她跪在母親盧氏的畫像面前,雙手合十,輕聲道:“阿娘,皎皎又來看您了。”

她歪了歪頭,向盧氏展示頭上的玉簪,又道:“阿娘,皎皎及笄了,終於長大了。這些年來,皎皎一直很想念阿娘,但阿娘不在的日子,皎皎也努力過得很快樂,真的。”

王萱頓了頓,面上泛起微醺的粉色,如同春日爛漫的桃花,一雙明眸泛著波光,想起了某人。

“皎皎有了一個心上人,他叫做裴稹,字敏中,原先是宮學裏的算學先生,現在是東宮太子,不過,皎皎心裏,一直當他是我的先生。他是一個溫柔而堅毅的人,有著世間最強大的心魄,能夠引領皎皎,讓皎皎覺得,自己是獨特而有價值的。”

窗外傳來細微的響動,“哢嚓”一聲,好像什麽東西被人折斷了,王萱沈浸在傾訴的幸福中,並沒有註意到。

檀香漸漸濃重起來,外間的兩個侍女已經掀不開眼皮,昏昏欲睡了。

“日後,等先生有時間了,皎皎一定會讓他來拜見您的——”王萱嗅覺靈敏,聞到摻雜了異味的檀香,立刻反應出事情不對,站起身就要往外跑。

只是那香極奏效,任她如何捂著鼻子不去吸入,還是在門前倒下了。逆著光,王萱隱約看見一個青年男子的輪廓,他身著白衣,帶著一柄折扇。

裴寄與王荔搶東西吃搶得不亦樂乎,好在用膳的禮儀還沒丟,不至於蠻橫無禮,王蘋等著王萱來,還沒有動筷子。

“阿姊怎麽還不來?這都過了一個時辰了。”

“說不定阿姊有很多心事想同伯母講呢?”

“不,阿姊不是那樣的人,知道我們在等她,她就絕不會耽擱。”

裴寄跳起來,直接往外走,兩人都是一楞,問:“你去做什麽?”

“找九娘啊!”他順手捏著衣袖抹幹凈了嘴邊的油光,“聚會這種事,少了一個人總覺得怪怪的。”

裴寄這人,才是真正的赤子,他的行為,雖比他人出格,卻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真誠懇切。

王蘋與王荔對視一眼,也站起來跟了出去。等他們找到供奉盧氏靈位的小祠堂時,見到的不過是一間空蕩蕩的禪房,一張微笑的美人畫卷,和空氣中隱隱飄蕩的餘香。

裴寄拉住一個路過掃地的小沙彌,問:“小師父,你看見一主二仆三個年輕女子,在這裏出現過嗎?”

“阿彌陀佛,小僧才來灑掃庭院,未曾見過,不過寺中各處都有師兄弟走動,若是不見了人,小僧可以去問問他們。”

“勞煩小師父了,請快一些。”王蘋直覺不對,又對裴寄說:“我總覺得這事有古怪,但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,方才與我們同來的許將軍呢?他對京中情勢更熟悉,又是軍伍出身,找人或許更在行些。”

“你們在這裏等著,我去找那個小許將軍來——”裴寄拔腿就要跑出去,突然一拍腦門,“那你們倆呢?不行,我可不能再把你們兩個弄丟了,你們跟我一起走。”

雖然他這個邏輯沒錯,但就是哪裏奇奇怪怪的,王蘋和王荔無奈,只能跟著他一起跑出去,到處尋找許崇。

沒想到許崇還在來時見到蕭睿的那個偏殿裏,蕭睿已經不在了,他正望著水裏圓鼓鼓的金魚發呆。

“許將軍,阿姊不見了!”

“什麽?!”

幾人發動了整個大報恩寺的和尚,翻遍了八十一殿幾千間禪房,找了三個時辰,天都快黑了,也沒找到王萱和卷碧她們的影子。

“不好!兩年前皎皎就被賊人擄掠過一次,那次只找到一個作案的漁婦,沒能揪出背後黑手,恐怕這一次又是那人出來興風作浪了。”

許崇做出判斷,立刻提了佩劍就要往寺院的山門跑,王蘋連忙拉住他。

“許將軍,你想阿姊名譽盡毀,受盡千夫所指嗎?”

王蘋說得沒錯,按照時下的風氣,若是王萱再次失蹤,定然要遭人詬病的。

“你不要沖動,再仔細想想,還有什麽人同阿姊結過怨,或者還有什麽人對阿姊求而不得?”

許崇腦海中幾乎一瞬間就蹦出了那個名字——蕭睿!

方才蕭睿離開的時候,那種失望墮落的眼神,他性格沖動,難保不會一時想不開,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來。

許崇沈默片刻,道:“我或許已經知道是誰了,你們放心,我這就回京去搬救兵,不會驚動外人的。”說完就朝著山下飛奔而去。

裴寄臉上難得露出嚴肅認真的表情,氣憤捶地:“要是讓我知道誰擄走了九娘,我定要——”

“餓他十天,再放十只小老鼠在他面前吃飯!”

王蘋和王荔已經無力去笑,望向對方的眼神裏,都是滿滿的擔憂,都怪她們不好,不該讓阿姊單獨走開的。

可她們又能怎麽辦呢?只能互相靠著對方,稍微喘口氣,等會兒接著去找阿姊。

好在大報恩寺的智遠方丈是王朗至交,早已吩咐了底下的小沙彌,並沒有透露今日失蹤者的身份,整個大報恩寺一片火光,到處都是游走的燈火,和呼喊的聲音。

直到戌末,才有小沙彌跌跌撞撞地跑來,高聲喊著:“施主,施主,我們找到兩個小娘子了!”

他們在後山的溪澗中發現了卷碧和倚翠,夏日樹木繁茂,遮天蔽日,又是晚上,很不好找,幸虧寺中養了幾條護寺犬,嗅到了血腥氣,才找到了她們。

卷碧和倚翠都中了迷香,還沒醒過來,身上沒有重傷,只有幾處擦傷,看來那個賊人是想讓她們在澗底自生自滅。但是,夏日蛇蟲鼠蟻、野獸飛禽出沒極勤,在露天深澗裏毫無知覺地躺一夜,半只腳也算踏入鬼門關了。

王蘋愈發擔心,害怕賊人會對王萱不利。

許崇一路騎馬飛奔,回到京都東城門,此時已經夜禁,他準備叩開城門去王家報信,一擡頭,見到的卻是上午得罪過的那位昔日同僚。

“鄭兄,我有急事入城,請行個方便。”

“你是?”姓鄭的守門官還記恨著許崇,故意打起了馬虎眼。

“鄭兄,是我許崇,三年前你我都在羽林衛丙字營當差,還記得嗎?”許崇對他的心思一無所知,見到是熟人,還高興了起來。

那人心想:我是個小人物,認識你這尊“大佛”,就得時時記掛,時時跪拜嗎?我與你打招呼的時候,你裝作不認識我,等到有事相求了,才來巴結我,晚了!

京都宵禁極嚴,尤其城門進出,沒有令信不得放人,雖然守門的將士們都認識許崇,可誰都不會冒這個風險把他放進去。

“鄭兄!鄭兄!”許崇在下面喊了無數次,城門上再無應答,不多時,另一個守門官出來呵斥道:“有令信才能放人,沒有令信,任你是太子,都不能放!”

許崇一楞,以他們的交情,只要打點一下,鄭兄放他進城是完全沒有風險的,現在這個情況,很明顯就是鄭兄不肯幫他。

他做夢都想不到,竟然就是今天上午的一次輕忽,讓他栽了個大跟頭。

城門不開,他就無法搬來救兵,皎皎危在旦夕,他不能坐以待斃。

許崇調轉馬頭,又準備去他所在的京兆戍衛營找人幫忙,就在他策馬飛奔,離開京都的時候,城門忽然洞開,從裏面呼啦啦湧出一隊黑衣將士,為首一人墨色箭袖,利落打扮,腰間佩劍,背上背了一張長弓,騎著棗色大馬,往大報恩寺的方向去了。

“李佶,你要是敢動皎皎一根汗毛,我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這本書群像感比較重,因為開頭寫於三年前,本來要寫的是王萱和裴稹前世的故事,發現虐文不太好,所以臨時改掉,變成裴稹重生。不過仔細看的話,可以從中摸出很多細節,最後會變成一個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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